死亡压抑在心间，失孤的老人和女孩簇拥在一起，泪水染红了眼眶。
　　葬礼很简单，选取了寻常的木头。
　　楼远喆匆匆而来，看着无精打采、泪眼婆娑的烟萝二人。
　　乌雅起身问好。“快请进吧。王子殿下。”转身便欲用伤痛的手掌斟茶，做出一副热情待客的戚戚模样。
　　“奶奶，不必如此。你歇着吧。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得到你们的。”楼远喆特意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衫，苍白的衣袍上，金色的饰品也少用了许多。
　　乌雅忍住微红的眼眶，点点头，话语已经哽咽。
　　身着素色裙子的烟萝上前，接过乌雅手中的水壶，自己为楼远喆斟了一杯茶。
　　她的发髻依然合中梳做一条直直的发辫，头上插上一朵白色忘忧花，衣衫浅淡，白衣白袍，苍白的肤色比起衣衫更为浅淡，以一种透明的痛楚示人。眉目含悲，稚嫩的秀美不可方物。
　　楼远喆目光温润，一见到便不禁泪光涟连，有感而发。
　　楼远喆急忙接过，目光有些不忍，低声说道：“小萝，节哀顺变。”
　　烟萝哽咽无话，半晌才忍痛点点头。
　　他看见她低垂的目光，别样的失色。黑亮的眼眸在往日是这世间最活波欢快的所在，如今如墨一般的痛苦快要抢走这黑曜石的闪亮柔波。他年轻的心不由得被蚕食出了一角破碎，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痛苦。
　　楼远喆壮起胆子，对她说道：“小萝，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对你说。”
　　烟萝低低头，慢慢跟了出来。她拉了拉乌雅的手，随后才出来。
　　“去吧。孩子。我没事的。”乌雅挤出一个笑容，可她耷拉的眉毛、下垂的眼皮，在痛苦的摧残下，全都浸满了苦涩。她脆弱的心房，失去了坚固的门窗；她苍老的面容，没有一处是快乐的皮肤。
　　“小萝，你知道人死后会便成什么吧？”
　　烟萝抬起头，用红彤彤的眼圈打量着他，点点头。
　　“你一定知道，会变成潜藏在水底的游鱼，还有散落漫天的星辰。”
　　烟萝点点头，迷茫与痛苦划破她的天际，平分了夜空的静谧。
　　楼远喆的眼睛泛出晶莹的光泽，在这片刻的静寂之中。
　　“游鱼，一直在河水中游冶，直到亘古。星辰落满天幕，无论阴雨还是晴朗的夜晚，它一直都在。逝去的亲人，会一直在天空俯瞰着我们的一切。”
　　烟萝眨了眨眼，哀伤更甚。
　　楼远喆有些慌张，手脚无助。“小萝，你别哭啊。你哭泣可是会被在天空的亲人看见的，尤其是在这片瓦不遮的门廊下。”
　　烟萝擦了擦眼泪，迷离抬眼。忽而眼眸闪耀出灿烂若黑曜石的晶莹。
　　楼远喆微微放松，眉飞色舞地强调道：“这就对了。不要哭泣，你要记得你的笑容永远是最美好的东西，就好像沙漠之中稀少的红花。”
　　“小喆，小萝。”
　　一个蓝衣的少年出现在街边的小路，肃穆地招着手。
　　“哥哥，你来了。”楼远喆有些失神地看向一旁的楼顷谦。
　　楼顷谦快步走来，很快就立在了门口。三人打了一个照面。
　　“小萝，还请节哀顺变。”
　　他看着她，低垂了眼眉。
　　烟萝使劲点点头，痛苦就像决堤的洪水，有些失控地从眼眶中涌出。
　　见状，楼远喆问道：“哥哥，为何来的这般晚？”
　　“朝堂之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楼顷谦回道，目光离不开烟萝的脸庞。“对了，乌雅奶奶在何处？”
　　“哥哥真是事儿多。”楼远喆嘟囔道，嘴角露出一副不满。
　　烟萝回道：“谦哥哥，奶奶在屋里呢。一会儿，你进去一定少说一些感伤的话，别惹奶奶又落泪。你一定记住了。”她的脸上淌着令人心碎的泪痕，声音细腻如同破碎的碧玉。
　　打起五彩斑斓的粗布门帘，高人一头的楼顷谦缓缓入内，微风拂过他的面庞，风度翩翩。楼远喆如同一只温驯的小兽一般，飞快闪进。
　　乌雅支手立在桌旁，嘴唇呢喃，苍老面庞隐隐有清泉流过的痕迹。
　　“不必多礼。我来只是看有何处能帮得上忙的。还请但说无妨。”楼顷谦目光透出少见的夺目。
　　可在烟萝眼里，依旧那般耀眼。她已经记不起他是如何进入到自己生活中了的，似乎从小，他就相伴左右，除了每日的王室早课外，其余时候三人总会黏在一起。
　　乌雅看向堂屋中的棺木，摇了摇头。“多谢王子的好意。现下都够了，要说还有什么缺少的，唯独缺一块能让老头在黄泉之下安宁的眠土。”
　　“您不必着急。我即刻便命人为你去请龙神师选取亚克力爷爷的身后宝地。”
　　楼顷谦修长如竹的身影挡在门帘外，冲外面的侍卫耳语了一通。
　　烟萝的目光婉转，恰似溪水间的一朵白莲。爷孙两紧紧捏着双手，看着远处。楼远喆目光温润，衣衫上的玉羊泪流。
　　楼顷谦故作轻松的步伐很快就踏了回来。一身蓝装的楼顷谦，风姿卓绝，与之相称的是眼眸里是永不凋零的矢车菊蓝。叫人不知是眼眸染上了衣衫的色彩，还是碧蓝衣衫粘了眼眸的精光。
　　耀眼深沉的碧色眼眸，蓝宝石一般的熠熠生辉。荡漾在烟萝懵懂未萌的心波。
　　葬礼选择在三日后举行。死亡总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即便化为不可及的星辰，化为永不枯竭的河水，依旧单调，少了生命的滋润，依然无趣。
　　牛车前行，哞哞鸣叫的牛群迎风站立。阳光层层叠叠，越过高大的椰枣，穿过桑籍，斑驳的光柱四处照耀。从孔雀河中冒起的水汽，混着屋顶的青烟，飘散在整个国度之中。
　　白色的一行人，如同从云母中提取了耀眼的白色。穿行在楼兰城中，铃铛清灵，步履缓慢。
　　绿洲的步伐止步在眼前，烟萝将覆盖在棺木上的一朵红花取下，弯腰，仪式性地拿出一张手帕，将红花包住，轻轻地走到喷泉旁，平放在水边。目光留恋不舍，
　　身着黑衣的龙神师在前方喃喃自语，一步一停，行丧的队伍飞快地飞逝。
　　烟萝和乌雅、以及一大批淳朴的邻居一齐在为死者送行。
　　牧羊人赶着羊群，不由得低眉哀戚，目光幽幽似乎也打动了躁乱的羊群。绿树下，日光熹微，金色的羊毛发出闪耀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