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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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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仓皇,葬礼已经过了几日。
  乌雅又开始有了生机,她走到河边,看着滚滚流淌的孔雀河。
  坐在岸边,看着远处的沙鸥飞鸟,不由得暗自失神。
  如梦方醒的烟萝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花朵一般,狼狈至极地冲向了大城。挨门挨户地寻找着这老年丧夫的凄惨老妇,面容梨花带雨。
  “凌哥哥,你见过乌雅奶奶吗?”
  打起门帘的方脸男子正梳理着发带。“不曾呢。怎么了,你为何这般着急。”
  烟萝低眉不语,眼皮来不及耷拉,嘴唇来不及回答。咬住那最后的一个字,带着铅垂的心使劲往前冲去。
  烟萝早已跑了出去,脚步细碎,泪水模糊了视线。
  凌看着眼前的少女,惊怪至极。
  “哎,这妮子。”阿凌不解地看着外边。
  烟萝继续拍上下一家的房门。她嘴唇一开一合,像一只脆弱的粉蝶。她一手伏在门上,气喘吁吁,是在换气。
  一个紫衣的美妙女孩正蹲在街边,柔和地低眉,用两只轻快的纤手梳洗着油亮的发辫。当她把树脂缓缓抹上了发辫,立即就被烟萝的满目紧张吸引住了视线。
  紫衣女子抬眼一看,立即问道:“小萝,怎么了?”
  “乌雅奶奶不见了。”烟萝的话音哽咽在喉间,泪水也止不住流了出来。
  “哎,这可怎么好?”紫衣立即惊慌失措。
  紫衣女停下手中的活计,立即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影上落下如绚烂瀑布一般的长袍。
  “紫衣姐姐,你可看见了?”烟萝继续红着眼追问道。
  紫衣约略有些难以回答,只得摇摇头,不禁叹息了几声,随即想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睛放出热心的眼光。
  紫衣正欲打起帘子,一下扭脸过来,嘟囔道:“别急啊,我帮你跟我爸妈说一声,也好有个照应。”
  “谢谢姐姐了。如果姐姐见到,请务必通知我一声。”烟萝礼貌地鞠了一躬又跑了。
  她的步伐铿锵,柔弱却透出坚毅。砂石在她的四周,被远远地抛在脑后。
  “爸,妈。”紫衣朝屋内喊去。
  极快,便有打扮精细的妇女搀扶着一个老弱的中年男子出来了。
  紫衣一下看向远处,少女的身影犹如蓬草一般,毅然在风中狂奔。
  “小萝。”
  “怎么了?”夫人询问道。
  “哎,我还说的帮她一起寻人呢。”紫衣顺手在头发上理了理,几滴油脂很明显地滴在了地上,画出一朵极不规则的油花。
  “真难为这孩子了。”妇人如此议论着。
  烟萝跑着,泪水干了又流。第一次,她是如此的无助。天空晴朗无比,为什么在她看来,却如同静谧的夜空一般令人窒息。
  羊群落在四周,耳后是啾啾鹤鸣。她往前越跑去,越贴近王国的心脏。
  日头愈高,心情越发悲鸣。烟萝在阳光之下的身躯如沸水一般,冒出了难以计数的汗滴。
  有那么一刹那,少女的眼前是一片灰色。她知道,人心凋敝便是这种色彩。
  慌了神的烟萝,只知道奔跑,只知道询问,只知道低头哭泣。微肿的眼圈血红一片,飘散在风中的长长鬓发油亮凄清。
  有人的时候,衍生出一丝希望,她出于惯性地抬起头,询问,然后是石沉大海的沉寂。沙漠中的一场夜雨洗去了一切,清爽的世界是不需要早起的。
  烟萝漫无目的的跑着,靴子已经被稀泥沾染的全然看不见曾经的优雅。
  奔跑,耳畔只能听见呼呼作响的风声,那或许也是她唯一早起的伙伴了。
  低头,陷入一股无形的漩涡中,焦急和恐怖煎熬着不算成熟的心智。
  “砰”——烟萝一下闯进了一堵柔软的墙,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不耐摸着疼痛的脑袋,头顶的痛苦不敌心间的万分之一。
  “小萝。你这么急所为何事?”一个冷酷却难掩关切的男声穿耳而入。
  “谦哥哥,奶奶找不到了。”烟萝的目光在迎上楼顷谦的一瞬间,顿时又泫然泪下。
  楼顷谦轻拍她的背脊,蓝色的眼眸低垂着,像一朵失神的矢车菊。
  烟萝抽泣着,手指在眼前固执地摩挲着,泪水拭去从又涌来。一双晶莹的黑眸,却如失了色的松墨。哽咽之声,微风拂面的清爽,还有心间沉沦的焦急,交织在心间,烟火一般快要燎原了狭小的天空。
  片刻,他的眸子又如明星乍亮,纷繁异常。
  “小萝,你先别急。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冷静。”楼顷谦的嗓音令她莫名的心安,给她的痛苦打上了休止符。
  烟萝使劲地点点头,透过手指的缝隙窥见一丝男子的俊美。
  “你想想,乌雅奶奶一般平时爱去什么地方?”楼顷谦努力地挤出一副平静的面容,口气舒缓地问道。冷峻的脸皮之下却藏着一颗温柔的内心。
  烟萝张开嘴,哽咽几许,却不知如何回答,泪水又在眼里不经意地打起了转。
  “河边的芦苇丛,郊外的小山,临街的水磨,还有龙神庙。你细细想想。”他提示道。
  一个轻快的步伐走了过来。“小萝,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瞧见。”
  楼远喆端着一碟晶莹剔透的葡萄疾步而来,白袍上的紫花与葡萄相映成趣。待走近,他立马就从碟中挑拣了一个最为晶莹的水果,笑意盈盈地递给颔首的烟萝。
  烟萝抬起瘦弱白皙的脖颈,轻轻摇头,不甚凉风的娇羞,明亮的眼睛失神至极,一副若有所思,重又无精打采起来。
  楼远喆见状,眼底的惊讶很快就为一股复杂的情感所取代。温润的眼窝在一刹那也流落出一丝无奈,他努力地讪讪一笑,将葡萄塞到了她手中。
  “哥哥又把你惹哭了,真是没羞。”
  楼顷谦嘴角不禁浅笑,嘴角的幅度就是冷酷。蓝色的眸子盯着远处的塔楼。
  “不是的。是奶奶不见了。”烟萝嘶哑地回道。
  “啊!”他惊中有叹,眼神不由得飘向别处。忽而,他的眼眸犹如窥见了一朵灿烂的流云,一下通透无比。
  他低眉看着眼前的泪人儿。
  “登高望远,走,小萝。跟我来。”楼远喆拉起烟萝的小手,往前跑去。手中的玉碟摇晃不已,跌落了盘中大半的葡萄。
  楼顷谦跟在后面,步履轻快,那满地的葡萄轻轻一碰地,一股浓烈的香气立即萦绕在四周。
  他眼底一抹笑意,靴子上踩碎了一地的酒香。微风拂衣,他腰间的香囊轻轻摇曳。
  楼远喆在跑着,烟萝跟在后边。
  “小喆,我们要去哪儿啊?我还要找奶奶呢。”烟萝不解地望着少年的俊美背影。
  “别急。”
  “如果是要去玩的话,改日吧。现在我只想去找到奶奶,我不能再失去她了。”烟萝的声色顿时又哽咽了起来。
  “谁说我们是去玩,我带你去是去做正事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真的?”
  温热的手心传来令人心安的舒适,烟萝也镇静了一些。
  “那还有假。你还不信我。”
  烟萝打量着脑袋,略微有些思量,似乎每年的生辰第一个送上礼物都是远喆。
  她不在说话了,奔跑,奔跑,清脆的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踏在沙地上的沙沙声。
  宗庙中,四处红莲开遍。其上卧着呢喃的沙燕,四处飞去,烟萝登上一看,心间早已波动不宁。
  寺庙之上,安然立着一群美丽的飞鸟。
  烟萝远眺,却见波澜宁静。四处开放了一群红莲,远处看去,是一群美丽的风景。
  烟萝举目望去,尖叫迭起。“在哪里,我看到奶奶了。”
  她惊呼着,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汩汩流下。
  奔跑,奔跑,和风赛跑一般。烟萝提起裙裾,使劲地奔到后边。将二人的关切远远地抛在身后。
  她只有一个思想,那就是一步冲到乌雅的面前,看一看她是否安好。她的安好便是她此刻唯一的定心丸,那跳动的胸腔却如同被风灌满了一般,不安,急躁,好像要从心房里跳出来。
  她走近,却看见乌雅正捧起一汪水,正欲喝下。脸上是难得的恬淡,却透出一股难言的苦楚。
  “奶奶。”烟萝哭着奔到她的怀中。
  乌雅手掌的水淋到她的脸庞,却十分的唯美。
  凛冽的冷意,却使得烟萝十分高兴。
  “怎么了,小萝。我出来走走,这里可是”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迷路了。”烟萝忍着眼泪,看向乌雅。
  乌雅赶紧用手帕给她擦拭着打湿的面庞。“傻孩子,我怎么会走丢了,我可还没到那个份上。”爽朗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齿斑驳陆离。
  “那就好,那就好。”烟萝揉了揉鼻子,打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她趴在乌雅的怀里,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暖。好久才缓缓起身。
  “哥哥,烟萝怎么蹦到水里去了。该感冒了,我的去提醒她。”楼远喆想要上前说话。
  楼远喆拦住他,目光镇定。
  “别去打搅这片刻的温馨。或许她们很需要这片刻的安宁。”
  他甩袖离去,目光坦荡,楼远喆不解地随他而去。少年跟在高自己一头的兄长身后,不时回头看见那一对在河边的爷孙。
  乌雅看向远处。“以前你爷爷经常在这里饮用河水,我们这一辈人,对于龙神无比崇敬。一般有个什么风寒杂病,都不愿使用药石治疗,孔雀河的碧水便是最好的药物。或许龙神是觉着老头儿太虔诚了,不忍他在人世受苦,所以接了他去。”
  她有些哽咽,眼眸低垂。
  烟萝互和道:“对啊,是爷爷的虔诚感动了龙神。神明特意接了他去,做左右护法呢。”眼眶里却有泪花在打转。
  “对啊,老头子这一辈子淳朴到了几点,也算他的应得了。临走还有王室一般的殊荣,也算他的造化了。”
  “嗯嗯,我呢?”乌雅的声音低了一些。
  “我会好好活下去。龙神不叫我去,我一定好好爱惜自己这把老骨头。”乌雅瞥见烟萝的红肿眼眸,拍了拍她的肩膀。
  烟萝放心一笑。“嗯,恩。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我们回吧。我们再到爷爷的享堂里去帮他把夜晚的灯笼点燃吧,他喜欢亮堂堂的感觉。”乌雅直起身,步履有些蹒跚。
  烟萝立即搭住了她的双手,充当了称职的拐杖。
  “还有你在我这老骨头身边,真好。”乌雅感慨道。
  烟萝回道:“烟萝会一直待在您身边吧,一辈子侍奉着您。”
  “傻丫头,走吧。”乌雅嗔怪地看向她,短暂的笑意之后却是十足的疲惫。
  低头的烟萝早已满脸泪水,低着头,泪眼模糊,努力地忍着哭泣。
  一老一小,互相搀扶着,走向日光毒辣的都城。
  空气里发散出一股淡淡的臭气,几只白色仙鹤坠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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