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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镇正北方向坐落着一座大宅。
江湖传言,这大宅占地面积比大内皇宫还大,但究竟大到几何,却是无人知晓。就是有人愿出十万两黄金,也不会有哪个飞贼愿去一探究竟——因为人若是死了,钱财对他好像就没有什么诱惑力了。说来也是奇怪,若是有人第一次见到这大宅子门前的牌匾,肯定不会觉得这大宅有何诱惑,说不定还会嗤之以鼻。哪会有如此宏伟大宅门前的牌匾是不完整的?那四个狂草大字“湖水山庄”中,在“水”字与“山”字间赫然有道裂痕,如同楚河汉界一般横亘其中。
但是好像这二十余年来,并没有谁敢嗤笑于它,即使那是一道除了瞎子都能看到的裂痕。江湖中瞎子不多,但如果真去嘲笑这道裂痕的话,那他就真的是个瞎子了。因为这道裂痕是二十五年“一剑秋水”水落尘以剑挑落“鬼剑道”,无敌于天下后所留。此后,无论白道黑道,对这座大宅门前的残缺牌匾都敬畏三分。
此时,湖水山庄庄主水卿嘉坐在剑心堂上的太师椅上。若是平常之时,在这天微微亮时分,水庄主说不定在练剑,说不定在品茶,但一定不会呆坐在这剑心堂上。他现在说不出的心烦意乱,所以即使堂下还坐着年高德劭的千佛山神僧苦智、逍遥派掌门木人成、青城派掌门千夕道人等数十位在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武林高手,水庄主还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现在有苦难言,无处诉说,此时甚至比昨夜知晓当年鬼剑道战败所留的“金凰琴”失窃还要愤懑——因为在四更时分,后山禁地突然传来消息,一个他到现在还无法接受的消息。
剑心堂的气氛似乎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入人心。堂下数十位在江湖上威震八方的英雄豪杰此时也相对无语。本来他们只是来恭贺湖水山庄少庄主水云大婚之喜,但此时却尴尬到见着墙上糊着的大红喜字也脸红了。无水山庄睥睨江湖二十余载,如今镇庄之物金凰琴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盗走,不仅是这天下第一庄丢尽颜面,就是他们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也无脸见人。
这尴尬无言的场面一直延续到无水山庄二庄主水卿贺跨入剑心堂。他面色凝重:“大哥,剑奴胸前受了一掌,力透腑脏,恐活不过一时三刻了!”水卿嘉点了点头,却面如蒙霜:那盗琴之贼竟如同鬼魅般,在雪中留下的脚印只到剑楼前一丈。而要盗琴逃出无水山庄,过了剑楼非要经过沉剑湖、断剑铁索桥、试剑台、剑心堂不可,这其间相隔并可能有人能足不点地越过的,至少在座的各位都这么认为。然而众人却无法否认那盗琴者确实是这么逃出的,并且是在重伤了武功不亚于江湖上一流高手的剑奴后,悄无声息消失了。如今若是剑奴再死,恐怕真是无处查起了。
对于剑奴的剑法高低,没有人比千夕道长更为清楚。他知道剑奴虽然阴沉无言,但他的剑法确实磅礴霸气,剑招如狂风骤雨,沛然而下。数年前,在一场点到为止的比武中,千夕道长差点丢了性命。千夕道长对剑奴武功十分敬佩,此时听闻剑奴危在旦夕,也不禁唏嘘,道:“老道曾听闻,千佛山苦空大师妙手仁心,尤擅医治内伤,若是苦空大师在此,恐怕还有一线生机。”
苦智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苦空师弟确实有妙手回春之术。只是数年前,苦空师弟曾言,要修行‘寂禅’,因此离开千佛山而出游。老衲却也不知苦空师弟如今身在何处。”
苦智大师一番话却惊起了水卿嘉,道:“在下却在五年前见过苦空大师。当时大师与在下彻夜卧谈,大师曾言,世人庸碌,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到头来也不过是鹬蚌相争,谁能得利?大师说想找一僻静之处静修,在下举荐烂桃山山腰之上有一半崖荒僻之所,大师连道善哉。却不知如今大师是否还在那半崖处清修?”
那逍遥派掌门木人成听罢道:“要追查这盗贼恐怕只得从剑奴入手,如今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我们这就前去烂桃山寻找苦空大师!”
水卿嘉一行数十人劲服健马奔在烂桃山小道中。除了水卿嘉外,众人之中无人得知苦空大师隐居之所,是以水卿嘉带头,一路狂奔而去。
行至半路,水卿嘉忽然骤拉马头,骏马腾空而起,马嘶雪溅,身后十余骑跟着停在半道之上。因为水卿嘉看到前方不远处竟有一马车翻倒在地。那匹马早已死僵,冻成了一坨冰疙瘩。若是平时看到这烂桃山道路中有马车翻倒,水卿嘉根本不会理会。毕竟此处雪深冰滑,在烂桃山中翻车而死并不值得如何大惊小怪。但这时水卿嘉看到那翻倒的马车,竟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那翻倒的马车上竟赫然刻着一个“水”字,那是湖水山庄独一无二的标志。而自从昨晚戒严以来,从湖水山庄出来的马车一共只有两辆,其中一辆是金武镖局的每月惯例的镖车(无水山庄锻造刀剑,并用镖车押送到中原各地贩卖),而另一辆却是皇甫少筠私自外出寻找水云的马车!很明显,面前这辆刻有“水”字的马车并非镖车!
平心而论,水卿嘉并不如何喜欢这个外甥女,即使是这外甥女即将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但水云却并不这么想,他想与这个表姐成婚,甚至是触怒水卿嘉也在所不惜。水卿嘉疼爱儿子,因此不得不接受这个儿媳妇。此时看到这马车翻倒在地,水卿嘉忽然慌乱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解释,为何只一晚,娇妻就惨死荒野了。
水卿嘉似乎能看到儿子伤痛欲绝的样子,但他却不能停留下来认真查看一番,因为他还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做——他们晚一点将苦空大师带回,剑奴的生还希望就减少一分,查出盗琴者的也就更加渺茫了。他不能为了儿子而放弃了湖水山庄的尊严,即使受到儿子的万分责难也在所不惜。所以他们还是上了烂桃山半崖。
水卿嘉一行人站在那半崖空阔雪地上时,不禁欣喜万分。因为他们看到了前面伫立着一座寺庙,寺庙隐隐有烟气飘袅,而寺庙上面三个黑底大字“鹬蚌寺”更如一贴回春药一般,把众人脸上氤氲的冰冷肃杀彻底驱赶。
当水卿嘉破门而入后,他们并没有发现苦空大师,但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皇甫少筠。水卿嘉此时见到皇甫少筠并未身死烂桃山半道上,却不知道是喜是忧。他恍惚间忽然觉得这儿媳妇还不如就死在那烂桃山半道上。因为水卿嘉在跨入大殿时,他竟还意外看到一些其他的事物。
皇甫少筠罗裳半解,雪白的香肩裸露在空气之中,而在皇甫少筠身旁赫然站着一个发如鸟窝,上身几近裸露的刀疤少年。
情况似乎相当明朗,香艳的气息蔓延到整间大殿。千夕道长等人见过皇甫少筠,但那是在与湖水山庄少庄主水云成婚之时。他们见过那个如兰似菊、令人见而忘忧的新娘子,所以他们并不敢看这个云鬓散乱、衣不遮体的皇甫少筠。
有人说,最侮辱一个男人的方式就是给他戴一顶帽子,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那么他或许说错了。因为至少还存在一种更侮辱男人的方式——儿媳妇当着自己的面给儿子戴绿帽,至少水卿嘉此时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水卿嘉并不说一句话,他并指如剑,直取那刀疤少年。没有人会相信平素端正持重的天下第一庄庄主水卿嘉会像现在如此暴跳如雷,因为水卿嘉起手便是毫不容情的“剑指绝心”。苦智大师等人深知,剑指绝心是水卿嘉成名绝技,并指作剑,敌患不绝,此心不回,乃是一招极为厉害的杀招。自水卿嘉继位无水山庄庄主以来,多年以来还尚未使用过。但凡听过,更不必见过,都应深知这剑指绝心是不能以肉掌硬接的,因为内力聚集指尖,指剑合一,便有砍金断玉之锋!显然这刀疤少年从未听过这剑指绝心,更别说见过,所以他还是选择了出掌相迎,这或许只是他本能反应,因为这刀疤少年此时仍是一头雾水,没有人会想到,初次见面的人会找你以命相搏。
众人心里仍旧不禁为那刀疤少年感到一阵戚然,这条年纪轻轻的生命就在一时三刻间便要去地府报道,即使这是一条万恶的奸夫性命,但他仍旧年轻地令人惋惜。苦智大师慈悲为怀,早已默默低下头,一句“阿弥陀佛”便要脱口而出。
但苦智大师终究没有说出口。这并不是因为苦智大师突然间认为这条万恶的生命即使死去也毫无可惜,而是他看到了一幕他宁愿相信自己只是错看的事实——那刀疤少年用肉掌与水卿嘉指剑相抵,硬接了水卿嘉一指剑,他竟只是向后跃开卸去指剑力道,却并未伤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