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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棋差一招万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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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夕道长死了,而且死得很凄惨。
  即使水卿嘉就在昨夜时分,与千夕道长发生过不愉快,此时他看见剑心堂下躺着的千夕道长,心里还是一阵戚然,毕竟一早便见到一具无头尸体,任是谁也不会感到舒服的。那柄乌金华贵的剑鞘还插在千夕道长胸口,不偏不倚刺破心脏,流出的血早已凝结成猩红色的冰块,黏在千夕道长完好的道服上,像极了一朵朵腊梅盛放。
  水卿嘉盯着那柄乌金剑鞘有许久了,然而他却还是哑口无言。即使他有多么不想承认这柄剑鞘并不是儿子水云之物,但他还是无法开口解释——那剑鞘上刻的“云”字刺眼到水卿嘉几乎睁不开眼了。
  堂外雪花飞舞,寒风呼啸中,滴水檐下几乎也堆满了积雪。水卿嘉不知道如何向群雄解释,毕竟他昨晚与千夕道长微有龃龉,趁千夕道长离开山庄,派武功高强的儿子将其诛杀,并割首泄愤,这个解释听起来是那么合情合理,所以几乎他都快相信这真的是儿子水云所为了。水卿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所以他打算就这么拖着时间,仿佛拖得越久,千夕道长是水云所杀的可能性就越低。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水卿嘉一样想,至少峨眉派静萱师太就不打算给水卿嘉留更多的时间:“贫尼虽知千夕师兄与水大庄主昨夜略有不快。不过,大家具是江湖豪杰,就是有揭不过的过节也自该当场说出,大丈夫光明磊落,贵公子既已放走千夕师兄,又何必派遣贵公子在客栈中割下千夕师兄首级?水庄主此举未免也太过目中无人了罢?万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静萱虽然武功低微,今日也想为死去的千夕师兄向水庄主讨个公道!”
  崆峒派掌门吕正廓见静萱师太一介女流尚已出头,此时再不表态恐被武林同道耻笑自己胆小怕事,况且峨眉派急做出头鸟,日后湖水山庄就算怪罪下来,总该也怪不到自己崆峒派头上,当下便朗声道:“静萱师太此言甚是,吕某虽然人微言轻,却也想为千夕道兄讨个公道!”崆峒派掌门一出声,那些恐殃及池鱼却又不欲显示自己懦弱胆怯的武林同道纷纷出声应和,剑心堂忽然人声鼎沸,炸成一锅粥了。
  水卿嘉见群雄激愤,又苦于胸中毫无对策,急得额上青筋暴起,心中着实有些慌乱,半晌无语方憋出:“在下与千夕道长确实有些过节,如今千夕道长横尸在此,我也实是悲痛万分。却又如何会去…会去…杀害于他?”水卿嘉声音越说越小,看着那柄剑鞘,他实在有些底气不足,睁眼说瞎话对他来说还是存在难度。
  静萱师太凤目怒睁,柳眉挑起:“水庄主当真要睁眼说瞎话不成?昨夜剑楼之前,贫尼与众位师兄弟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乌金剑鞘不是贵公子的却又是谁的?”
  静萱师太咄咄逼人,水卿嘉不禁心虚,唯唯诺诺道:“天下剑鞘想似甚多,单凭这一剑鞘,就想指证我儿杀人,恐怕却还是…还是不够!”水卿嘉已经极力装出镇定威严,但是心虚到结巴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
  吕正廓说道:“那就不妨请水公子出来一见,当场辩解辩解。若当真不是水公子所为,也好为湖水山庄洗去冤屈,倘若真是水公子所杀,武林同道也想向水庄主讨个公道!”
  其实不必吕正廓言语相激,水云早已正向剑心堂赶来。他此时并没有想避而不见,即使他知道众怒难犯,群雄一时激愤,自己性命说不定说没就没了。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千夕道长并非自己所杀,要他性命容易,想给他水云妄加罪名却是难上加难!他走得很快,三步并作一步走,好像只要快一点到剑心堂,自己的罪名就更为容易洗刷一点,所以他连撞到金武镖局月例的镖车也没停住,空留总镖头赵奇站在雪地里点头问候。
  水云一步踏入剑心堂,看到千夕道长无头尸体上的乌金剑鞘,心里还是着实吓了一跳。那剑鞘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他甚至知道那剑鞘上刻的“云”字上面有一道轻微的划痕,因为那是皇甫少筠用玉簪划上去的,希望她永远都在云的心上。
  静萱师太见水云已到,出口便问:“水公子,贫尼问你,这人你可认识?”说罢,右手并指指着地上的千夕道长。
  水云点了点头。
  静萱师太又道:“那这柄剑鞘可是你的?”
  “是。”水云无法否认。
  “那么千夕道长也确是你所杀?”
  这下水云却无法承认了,他反问道:“静萱师太为何如此断定千夕道长是在下所杀?”
  “就凭昨夜千夕师兄与水庄主略有不快,你替父泄愤;此外还有你随身佩戴宝剑的剑鞘为证,这些还不够吗?”
  水云这下笑了,他不仅脸上笑了,心里也笑了。静萱师太说的一切确实是够了,不多也不少,足够洗刷自己的冤屈了:“师太觉得在下是否愚笨之极?”
  静萱师太哼了一声,并不搭理。水云不以为忤,接着道:“若是师太觉得在下还不是愚笨到无可救药,就该会想到,青石镇与青城山相隔数千里,在下若是真要取千夕道长性命,何不在半途之中袭击,又怎会偏偏选在与青石镇相隔不过两三里的客栈之中下手?这岂非有不打自招的嫌疑?”
  水云停了停道:“不知师太以为在下武功如何?”静萱师太听得水云一席话,暗思确有道理,态度已然改变许多:“水少侠武功高强,确实武林后起之秀。”
  水云道:“后起之秀愧不敢当。只是在下还是颇有三分自信,我若是杀了人,绝对不会将随身配剑的剑鞘遗下,以留口实。所以,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想置我湖水山庄于绝地!”说完水云弹了弹衣服,发现衣服黏着一根白须,他仔细用右手捡了起来,丢到地上,一副怡然自得,好整以暇望着众人。
  静萱师太细思,不禁赞同水云所言有理,自己一时心急,却未想如此周到,怕是误会了湖水山庄。可就在水云捡起身上那根白须时,静萱师太脸上却又杀气抖起:“敢问水少侠昨晚在贫尼众人走后可曾沐浴更衣?”
  静萱师太突有此问,实是出乎水云意料,他不知师太所指何意,只得点头道:“确有沐浴更衣。”
  静萱师太又问:“沐浴之后,水少侠确定再无见过千夕师兄?”
  水云摇了摇头。
  静萱师太疾步上前,捡起方才水云丢下的白须,逼问道:“那么少侠身上为何会有千夕师兄的拂尘?”
  事起仓促,饶是水云机变万千,也是万万想不通为何自己身上会出现千夕道长的拂尘。水云哑口无言,怔怔望着众人不知如何解释。
  静萱师太更不多言,手中一泓秋水出鞘,如龙啸九天,直面水云而来。水云侧身避过,吕正廓见势也拔剑出鞘,长剑一横,封住水云后路,就想顷刻间将水云击毙在地。水云凌空腾起,左右手出指如风,处处点在静萱、吕正廓必救之处,暂时逼退二人。
  此时剑心堂外早已围满了湖水山庄的人,各自拔剑在手,但凡公子有所闪失,恐怕在场众人也不免化为齑粉。堂内原本许多武林同道也只是观望态度,毕竟千夕道长的公道是否讨得回来与自己性命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之所以敢于“正义执言”,与其说是江湖道义,更不如说是为博声名罢了。此时见到剑心堂围了里外三层的人,大家却不禁有了同仇敌忾之心,都手握武器,赳赳欲战。
  水云虽然此时仍旧疑惑不已,但至少他的头脑还是清楚的。他很清楚明白,一旦交手,互有伤亡后,湖水山庄在江湖上的声名地位恐怕也要一朝散尽,成为武林公敌了!但他又不能束手就擒,看着静萱师太眼中的红丝,他知道若不反抗,必然会死在静萱师太手上。进退维谷之际,水云除了逃走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知道只要他逃走,就无异于承认千夕道长是自己所杀,但若不逃走,非但自己命在旦夕,恐怕就是湖水山庄也难逃此劫。作为少庄主,他不能陷山庄于危难,更不能让山庄毁于自己手上,于是他还是决定逃走。
  他知道此时要想以一敌众,不必说逃不出湖水山庄,就是剑心堂也是绝难出去。但他却还是有足够自信,他仍然能在两招之内制服静萱师太,即使有再多人在旁也是枉然。所以水云出手了,静萱师太也被擒了,然而他果真只用了一招。谁也不知道水云是如何到欺近静萱师太身边,就连静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忽然手腕一翻,脖子冰凉,原本自己手中的长剑已经横在自己脖子上了。所以水云还是逃走了,逃得很嚣张,毕竟静萱师太就在他的手中,挟持到五十里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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