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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蜡烛早已烧完了,空剩下满屋的烛泪,晨光透进窗户,新婚洞房还是那么光亮。
兽炉中缓缓喷出沉香,一切安详平静地像皇甫少筠熟睡的脸一般。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没有被群雄误会的尴尬,也没有连日来不堪的奔波,依稀间似乎还见到了他,他一如既往从容潇洒,轻裘缓带向她走来,感觉离她那么近,近到气息可察,又离她那么远,远到她怎么追也追不到他,甚至连影子也消失不见了。忽然,他好像又回来了,从背后抱着她,摩挲着她。感觉如此的真实,真实到她觉得这不是在梦中,他此刻就在身旁……
所以她睁开了眼。
皇甫少筠睁开眼确实看到了一个人,而且也确实是个男人。但她此时却宁愿没睁开眼,没看见这个人。因为在她床前盯着她看的并不是水云,而是那个左脸上有条长疤的少年——只是身上不如原先般邋遢罢了。皇甫少筠见到刀疤少年显然有些惊吓,因为任谁都会确信,被天下第一庄庄主、逍遥派木掌门和青城派千夕道长合力一掌震下悬崖半壁,还能活着的,拥有这份武功必定早已享誉江湖,而很明显,这少年并不是。
此时皇甫少筠却也不及多想这少年如何闯入湖水山庄、偷入此地意欲何为,脱口道:“你怎么还……还……”她似乎察觉到,一出口便问人家怎么还活着确实有些不妥,所以她不敢往下讲了,低下了头,两颊飞红。
刀疤少年笑了,扯动左脸刀疤,显得更长了:“你是想问我怎么还没死吗?我是个坏人,坏人一般都不那么容易死的。”
哪有自己说自己是坏人的?皇甫少筠觉得这少年身上处处透着神秘,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刀疤少年道:“我叫林匪,树林的林,土匪的匪。老不死说,他在树林里捡的我,我又像个土匪,所以就叫林匪。”
皇甫少筠越发觉得这少年言行古怪,取名林匪倒也契合,她还是一言不发,即使她突然很想知道林匪说的“老不死”是谁。
林匪接着道:“起来收拾收拾,我带你走吧!”
皇甫少筠奇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匪道:“不知道,但大概是湖水山庄的少奶奶?”他看了看盖在皇甫少筠身上的龙凤被衾。
“既然你知道我是少奶奶,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因为我要去找一个人,这个人恰巧你也想见。”
“我现在不仅不想去找人,就是见到人也不想。”皇甫少筠不禁想起与林匪在鹬蚌寺中被众人误会,脸上阵阵火烧,羞于见人。
“或许这个人是例外,因为他恰巧名字叫水云。”
“水云”两个字就像是一记重锤锤在皇甫少筠心上,听到这两个字,她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但由于连日奔波劳心,猛地一坐起,又有些头晕。如果不是林匪突然扶住,恐怕就又要倒下了。
皇甫少筠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她险些倒下,而是她根本不知道林匪是如何突然间扶住自己的。皇甫少筠出生武林世家,虽然柔若杨柳,但平时见闻具是武林高手,眼界广阔可说当今一流,但是她自问能在兔起鹘落间从一丈外的喜桌突至床边,单是这份轻功,已是闻所未闻了。
林匪拥了个软香满怀,反应过来却也不禁微微尴尬,放开了手。皇甫少筠更觉羞涩,但是事关水云,却又不容她不问:“你说……你说你知道……你知道表弟在哪儿?”声如蚊呐。
皇甫少筠忽然看到窗外有一团黑影飘过,带得枯枝上下乱颤,积雪不断抖落。看背影有点像他,但是又不能肯定,想来想去,甚至最后,连那团影子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也不能肯定了。
此时最为头疼的恐怕就是水卿嘉了。若是在二十年前,自问精明强干不输儿子水云。自是时间有点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甩手庄主了。千夕道长死了,水云挟持静萱逃走了,山庄留下了个烂摊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群雄激愤,具是慷慨大义,逼着水卿嘉与儿子断绝父子关系,否则誓不与湖水山庄共存。平心而论,水卿嘉并不认为这些人能在湖水山庄内捣腾出什么浪花来,毕竟湖水山庄十八“隐翅杀手”永远埋伏在庄内随时待命,而他们联合起来都能要了当今世上任何一流高手的命——或许他们武功并不最高,但他们确实是最恐怖的杀手,没有之一。他们敢于以手换手,以命换命,这对于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恐怖的事情了。而且,在剑阁后面的后山禁地,还有一把剑插在地上,一个老人住在洞中。只要有人知道那个老人还在洞中,就不会真的要和湖水山庄玉石俱焚——因为那把剑恰巧名叫“秋水”,而那个老人恰巧名叫“水落尘”。
所以在水卿嘉答应与水云断绝父子关系后,群雄也趁势散去了,谁也不敢再多废话,群雄心里清楚,此时多说一句废话,多逞一点英雄,离死也真的差不远了。水卿嘉不相信水云会蠢到为逞一时之快,杀了千夕道长,甚至那把剑鞘也显然是拙劣之至的栽赃手段,但是却又不能解释水云的衣服上如何有千夕的拂尘。他身为一庄之主,理应为大局着想,难道当真为了水云一人与武林为敌,弃湖水山庄于不顾?他当机立断,即使水云殒命,也不能将祖宗留下的这基业废在自己手里,于是他拿出了多年不曾用过的魄力,将水卿贺叫来,叫他快马赶去各大门派,商议出时间,一起依照武林规矩处理此事。水卿贺走后,水卿嘉旋即又后悔起来,如此一来,水云当真要万劫不复,说不定水云还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水卿嘉进退两难,烦躁不安。他进了自己的卧室,看着门上贴的喜字,更添无名火,他一气之下,将其撕得粉碎,忽然看到窗外有一黑影,敲了敲窗,便跃走了。水卿嘉迅速跟了出去,提着一口气,直追那黑影而去。两人一前一后只相隔着不到两丈,但是无论水卿嘉追赶,始终也差着两丈,不多不少。直至奔出青石镇,在一片荒郊枯林中,那黑影才停住了脚。
水卿嘉不及开口,那黑影就转过身来,跪地喊道:“爹!”
水卿嘉一开始便觉得那黑影有些像水云的背影,所以才没惊动他人,独自跟了出来,此时见到水云,却也满腹话语不知从何提起,老泪不禁滚滚而下。
水云道:“爹,有人要毁我山庄名誉,设局陷害我湖水山庄。我没有杀千夕,我还不至于那么糊涂啊!”
水卿嘉道:“爹也知道你不会去杀千夕,可是空口无凭,单凭我们红口白牙,谁也不相信我们啊!”
水云道:“先丢金凰琴,再被诬杀害千夕,这明显是有预谋而为啊!”
水卿嘉道:“恐怕还远远不止如此。后山传来消息,在金凰琴被盗那晚,老神仙也仙逝了!一切都在这数天内发生,不知道这都是巧合还是?”
水云大吃一惊:“老神仙他?他也仙逝了?”
水卿嘉叹了口气道:“难道当真是我湖水山庄气数已到?”
水云道:“爹,云儿有些倒是有些眉目。金凰琴失窃那晚,我在剑阁外无意间捡到几枚不同寻常的冰钉,当时风急雪大,险些被大雪覆盖。我捡了起来,那冰钉触手不寒却反倒有些温润。我旋即想起,皇甫山庄姑父皇甫寒倒是有手独门绝技——广寒箭,与此钉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我们向来与姑父不睦,我也从未亲眼见过,不敢肯定,所以连夜便去千机阁找千机老怪验证验证,果不其然,这正是出自皇甫山庄的广寒箭。”说罢,从怀里将几枚晶莹剔透的冰钉取了出来。
水卿嘉拿在手里,果然微有温感,道:“难不成这都是皇甫老怪不忿女儿嫁来,暗中使的绊子不成?”
水云倒是冷静镇定,道:“这倒也不见得必然如此。就如我为人栽赃一样,眼见也未必为实。”
水卿嘉道:“若当真是皇甫老怪想让我湖水山庄一败涂地,从此我湖水山庄也就与皇甫老怪势不两立,你也可趁机甩了那丫头!”水卿嘉看着水云,几欲言语,却又止而不语。
水云见水卿嘉话里有话,连问道:“爹,少筠究竟怎么了?”
水卿嘉看着水云,不忍道:“云儿啊,爹本不想在这时候告诉你,既然你定要知道,我就说了。唉,这事我都有些难以启齿了!”说罢便将那日在烂桃山悬崖半壁的鹬蚌寺内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了水云。
水云听着听着,脸上阴晴变化不定。他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皇甫少筠会对不起他,即使在刚才,他还想看着皇甫少筠的面子上,就算皇甫寒有什么卑劣行径,他也不肯恶语相向。只是看着水卿嘉嘴唇抖动,刚才在婚房窗外看到有个陌生男子扶着皇甫少筠的影子不断在眼前漂浮,他有些无法忍受,胸腔内无名火熊熊燃起,几乎不能自己。
水卿嘉看着儿子暴怒无言,摇了摇头,将话锋一转:“云儿,现在你已经是武林公敌了,行走住宿切记要小心些。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水云道:“无论如何得先去皇甫山庄看看再说!爹,您先稳住武林同道,万事小心二叔。一个月后,我定然会洗刷冤屈的!”
水云说罢,不等水卿嘉说话,便转身飞跃而去了,只在雪上留下偶尔几个浅浅的脚印,风一吹,连脚印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