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的春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了，又在不知不觉中走了。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对春天有一种别样的期待，总是想要认认真真地享受这个春天，从第一簇嫩绿出土，到第一朵春花盛开，从第一屡春风拂面，到第一只鸟儿飞还。可惜的是，在东北、在陕南、在BJ，每次都是我还沉醉在春天的柔情里，孰不知她其实已经在不经意间离开了。似乎一夜之间，繁华似锦，绿叶成荫，炎暑将临，到了农历四月，就是立夏了。
　　初暖时节，衣衫单薄了，人也活跃了起来，学校的周末舞会正是这春江花月之夜最浪漫的地方。
　　校园舞会的组织以各系学生会为主，地点一般都安排在各个教学楼的门厅里。从周三开始，学校的公告栏里就开始有周末舞会的告示，告示中一般都会重点注明诚意邀请女同学参加。
　　何必成是各种舞会的常客，号称舞遍学校无敌手。几乎每到周五下午，何必成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先要去浴池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弄得香喷喷的，然后穿上在西单百花市场买的一套西服，皮鞋打得锃亮，头发喷满摩丝。拿着那个已经破碎的小镜子，左照右照，再痛苦地挤掉刚刚又冒起的几颗青春痘。这一切都在白秋玲到来之前结束，两个人就像去参加一场婚礼一样，隆重而又不失从容地走向某座教学楼的舞场。
　　听江夏说，何必成的舞跳得很一般。听刘易思说，之所以号称舞遍学校无敌手，其实并不是跳舞跳得没对手，而是哪个舞场都欢迎何必成，而之所以都欢迎何必成，就是因为他自备舞伴。江夏是准专业水准的，她的评价自然不容置疑。刘易思的说法虽然仍受录像带事件影响难免偏颇，但也还是比较一针见血的，学校里各种舞会经常是男同学扎堆，把有限的女同学经常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能自备舞伴，还能与大家分享，那自然是善莫大焉了。
　　我一共去过两次舞会。一次是大一上学期，何必成牵头，我们宿舍全体去了系里的新年舞会。我们六个人推门而入时，教学楼的大门发出一阵兴奋的吱呀声，大厅里的人的眼神都向这边望了过来，少顷，失望的眼神就又被迅速收起，又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舞场中央正在热舞的几对男女。之后，又有人进来，有男有女，男多女少。听何必成说，要想把舞会组织好，必须得有能镇住场子的选手，就是舞技不错的美女或帅哥。这就很像陕南那边摆台球案子，虽然打台球对相貌还没要求，但是对技术的要求确实是来不得一点马虎的，如果您摆了几个台球案子，并且希望靠它挣钱，那您的手艺就得说得过去，有意无意地打那么几杆儿，就得让围观的人服气，不然就得被人砸案子踢场子。
　　系里大三、大四确实有几位师姐和师兄是属于能镇得住场子的。大三出了几位美女，据说代表了建校以来系里的最好水平。刘易思的评价是，要是扔到真正意义上的美女堆里会显得比较家常，要是放在系里的云云女生中那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大四以帅哥见长，帅哥确是货真价实，毕竟鲜花少的地方，草就一定会茂盛，就像草原一样。其中的一位常和我们一起踢球，人长得精神倜傥，和系里最好水平的美女中的一位热恋了三年，一直遭人艳羡。可惜，到了临毕业的关口，现实主义战胜了理想主义，系里的一位非美女女生窃取了革命果实，帅哥移情别恋，而后，帅哥留京就业，单位不错。在那个还不算太不纯真的年代，帅哥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陈世美。再在一起踢球，大家眼神里都多了些讨伐和不屑，帅哥似乎也没以前精神，人显得有点颓了。
　　舞场中央的男女青春迸发，让人既羡慕又向往。那场舞会我没下场，因为不会。但我历来都是从善如流，果断地报了个培训班。
　　和江夏去舞会则完全是偶然。我虽然也上过几次系里组织的舞蹈培训班，学得却是三心二意断断续续，能蹦跶几下而已。一个周末傍晚，我骑车送江夏去公共汽车站。刚刚转出女生楼门前的马路，就从后面赶上来几个花枝招展的女生。江夏和她们一一打着招呼，其中一个女生大声说：“江夏，你师姐这周办舞会，毕业前最后一次了，你还不去捧场啊？！”另一个也说：“是啊！小师妹，晚点再回吧，先去跳一会儿！”
　　江夏一开始还是不置可否地应付着，后来就有点盛情难却了。她用手捅了桶我的腰，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就放慢了速度，就听江夏在后边说：“好，我回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就过去！”
　　那天晚上，江夏成了舞场的主角，一会儿忙着应这个师姐的要求指导一下舞步，一会儿又得应付排队待舞的师兄们。在舞蹈中，她会经常向我站的角落，瞥来一缕眼神，抛来几许浅笑，搞得我周围的男同学不时互相望望，又不时看看一直微笑着的我。
　　舞会散了场，我还是骑车送她去车站，我不说话，她在后边也默默无语。那晚月亮很好，我和坐在后座上的江夏的影子就像一幅卡通画，在洒满清辉的路上奔跑，像是要一直跑进月亮里。
　　穿过主楼的广场就要出校门的时候，她突然在后边又捅了捅我的腰，轻声说：“你停一下。”我停下车，江夏从车后座上下来，走到了面前，轻声说：“把车停在一边吧，我有话和你说。”
　　我不知所以地把车靠在路边的树上，看着江夏，心却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来吧，我们也跳支舞吧！”一边说着，江夏就把手递给了我。
　　江夏哼着节拍，拉着我的手，让我跟着她的舞步，跳进了如水的月光里。
　　那天晚上，错过了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我骑着自行车一直把她送回了家。